写字画画,不仅要着眼实处,笔笔精到。还要关照虚处,留白处,与实处照应,这就是“计白当黑”。
临摹与创作将伴随学艺者一生,学习古人,临摹古帖是为了得古人之法,所谓“师古”也。然而,临摹是为创作服务的,那就是临摹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创作。因此,临摹是创作的基础。
临摹要“无我”,要“忘我”。创作要“有我”,使我的性情得到充分的表达。
范曾先生有一次在与我论及创作要有我时,说得更彻底,要“雄视古今”。
所谓“雄视古今”,我的理解是,一要了解古人和今人,然后再创作时要“有我”,要“以我为主”。
“作画不通书道,则画无笔。作书不通画理,则书无韵。”所谓书画同源同根是也。古人还有云:书到熟时书如画,画臻妙处画如书。讲得也是书画同理的意思。
笔墨当随时代,笔墨还应有个性。
笔无墨而不骨,墨无笔而不彩。
古人这样认识笔墨的关系,可谓精到深刻。
书法、绘画,唯“笔墨”二字,努力运用处理好笔墨,才能达到“容已之情怀,藏天地之玄机,合宇宙之神妙”。
为了达到纸上的笔墨效果,就必须研究水。水少则枯,水多则润。墨浓则迟,墨淡则滑。中国书画必须从哲学高度研究水,然后才能得到水的功能与作用。水既可成笔墨亦可败笔墨。
水,无色,无形。然,墨无水不染,笔无水非运。笔墨的融需要水的参与。因此,笔墨水三者不可缺一也。
艺术家通过笔、墨、水的运用,来完成表情达意的作品。讲到这里,又想起了吴冠中的“笔墨等于零”。“笔墨等于零”被人误解为艺术家在创作时不需要笔墨技巧,或者笔墨功夫。我的认识是,当艺术家已经掌握笔墨技法之后,你的创作心态应该是“笔墨等于零”。我们不管吴冠中是在什么状况下说的这句话,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吴老的作品上有传统的笔墨,他是在掌握了传统的笔墨基础后说这句话的。我们再也不能误解吴冠中是“狂”了以后说句话,他恰恰是在掌握了笔墨的基础上,对传统的笔墨运用,已经达到得心应手之后说这话的。
治学,内功与外功也。我们既要练“内功”,又不能忘了“外功”。在书法学习上,内功指笔墨之功,临摹之功,笔法之功,构字之功,章法之功等等。所谓“外功”,就是修养,就是广博、就是阅读,就是开悟。知古人之精华,以防复辙;知古人之心历,以明已见;知古人之笔墨,独创我法;知古人之情怀,
积养胸中之浩然之气。
正锋取力,侧锋取势。
写字要骨、肉、血具备者佳。骨得力,肉获润,血能韵也。
草书难静,楷书难动。草书静则得韵,楷书动而能活。
古人有云:“笔软则奇怪生焉”。用笔宜软,软者生奇,软者能练就腕力。用锋宜长,长则易灵。下笔宜疾,疾则得意。
石,为天地之骨。水,为天地之血。“得乾坤之理者山川之质也。”这是石涛在《画语录》中对“外功”作用的精辟之论。
书法家既需要有一只会书写的手,又需要有一个会思考的脑袋。
观念与技法都重要,技法需要掌握,观念需要修炼。
书法是文化的延伸,评价书法我们不能只见技术不见文化。优秀的书法作品既需要体现技术,又要包含文化。
技术是书法作品的一部分,看淡了人格与修养是我们的无知。文化修养应该成为书法作品的首要部分。这个“字外功夫”,不能置身“字外”,而要参透“字内”。
在书法作品中,无时无刻不体现运笔、用墨、设形的收与放。篆、隶、楷、行、草都有各自的收放特点和规律。
相对来说,篆书、隶书和楷书,收放得微妙些,而行书、草书要夸张些。尤其是狂草,收时,一行五六字,而放时可一字独行。
篆、隶、楷书的收放,主要表现在一字之内的收放。三者中,惟隶书收放较为明显,除了一字之内的收放外,还有左右字之间的收放。行草书的收放,变化比篆、隶、楷要大的多,除了一字有一字的收放外,还有字与字之间的上下收放和行与行之间的左右收放。此外,当然还有整件作品的收与放。
收放,有没有规律可循?有的。笔者以为,收放的规律主要遵循两条原则。一是根据所写内容,随作者的情感变化而收放。而是根据“起、承、转、合”的法则收放。前者是情感上的,而后者是技术面的。无论是情感上的,还是技术面的,都应该有个起与止的过程。而这个起与止还是有规律可循的,是高手,绝对不会顾头不顾尾,或者顾尾不顾头,总会追求一行之间或多行之间或通篇的平衡。
书法的精神,就是人的精神。优秀的书法作品,背后一定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精神。那个人就是书家,就是具有灵魂和精神的书法人。
书家个人的修养、品格,决定着书法作品的品味和质量。所谓“书如其人”也。书法写到一定的程度,比的不是技巧,而是人的修养和品格,也就是一个人的精神。
为什么不同的人临摹同一件经典作品,会有不同的格调和神韵,不是经典的作品有什么不同,而是临摹的人的品味和风格的不同。
品味与风格,决定着你的审美。如果一个人能把自己的想法写进作品里,又有较高的品味与格调,那就是一件好作品。自古以来,每一件优秀的经典作品,都是书家当时精神的结合体。因为书写时,书家的精神状态潜注其中。也就是显露与笔端,深藏于线条之中,才使书写之字,每一个赋予了生命,完成了书家精神物化后与跃然纸上并定格的过程。这才是有生命力的作品。
龚自珍曾把书法分为“通人之书”、“书家之书”、“馆阁之书”此三个等级。所谓“书家之书”是指仅在笔墨技巧上下功夫,于学问修养则有所忽略,久而久之,书奴字匠而已。所谓“通人”,是指学识渊博通达之人。“通人之书,文章学问之光,书卷之味,郁郁于胸中,发于纸上(龚自珍语)”于书则通会之际,于学则融会贯通,就是一种很高的境界(斯舜威语)
当代书家,不缺功夫,而缺的是文化。缺文化,就是读书太少,古代经典读的少,有关文学、艺术和书画理论掌握得少,作品就缺少厚重感、历史感,就会无神、无韵。
余以为,学习书法,一是要学习掌握书写的技巧,二是要学习有关汉字的文化。其中包括汉字源流,汉字与国学、汉字与绘画、汉字与诗词、汉字与音乐等知识,做些这方面的学问。
中国古代传统文化有许多知识领域是相互影响,相互关联,又相互连通的,例如书法与围棋、书法与太极,甚至书法与中医理论等等。
书法与围棋,是中国古代文人修身养心的必修技能。与弹琴、绘画,合称“文人四友”,俗称“琴棋书画”(出自唐·张彦远《法书要录“辨才博学攻,琴棋书画,皆得其妙。”》)
书法与围棋作为两种文人技能,由于其都是建立在传统哲学、美学的基础上,故本质上有着许多相同之处。
首先两者都为黑白世界,黑白两极既相互矛盾,又相互统一,相互依存,又是古老哲学体系的阴阳两极,相克相生,互为作用。
其次,书法与围棋都注意“形势”。所谓“置阵布势”、“章法”、“取势”、“得势”等等,都有着非常类似的意义与理解。书法中的“形”,指的是点画与线条构成的结构与章法。围棋中的“形”,是指棋子布局而成的“阵”。书法用笔讲究力,而“力”与“势”密不可分。“力”能得“势”,“势”又可达“力”,互为基础,互为因果。有了“力”,才能“势来不可止,势去不可遏”,才能“势不可挡”。得了“势”,才能处处见笔力,才能达到“无意于佳乃佳”的境界。
“形”与“势”决定棋局的胜败,同样也决定一件书法作品的成败。
其三,书法与围棋都讲究“虚实”。所谓“计白当黑”、“非黑即白”、“布白”等都是虚实相生,黑白互补的法则和观念。
书法,一方面重视用笔结体的准确性,追求实实在在的“形”,另一方面又非常崇尚言外之意,象外之境,善于“补白”,留下空间,供人玩味。两者均不可缺也。
围棋,一方面追求占角、占边,务求基础和底盘的稳固,另一方面又寻求取得距离与空间的最大化,以获取最大的地盘。两者如出一撤。
其四,“书如其人”,“棋如人生”,亦有着许多相同之处。《菜根谭》中有“人情似纸张张薄,世事如棋局局新”的句子。书法与棋都蕴含着人生的哲理。因此,学书与下棋,都与做人联系在了一起。
然而,书法与围棋,在“取势”、“布局”的具体方法上有着截然不同的理念和观点。
同样是“方格”,书法的布局由内而外。围棋却采用先角边后中心。书法以格子中心为基础,围棋则以金角、银边为盾。书法结体讲究先稳定中心,然后四周扩展。围棋却反之,先占据四角四周,然后再包围中心。
千古一拳,养气为根。太极拳讲究“外练筋骨皮,内练一口气”,通过练习有形之身,得到无形之气。得气的重要作用在于“内强五脏和六腑”。五脏者,“心、肝、脾、胃、肾”也。脏,古通藏,即藏精、藏气、藏血、藏神也。六腑指胆、胃、大肠、小肠、三焦、膀胱也。腑,同“府”,有库的意思。六腑的基本机能是受纳、消化食物,并分别清浊,传送糟粕也。
汉字书法异曲同工,通过点画与结体的练习,先得其形,后获其神。也可以这样说:“外练点线面,内修精气神。”
太极可养身,书法可得气。拳之功与书法之功,异曲而同工,养得都是气,聚的也是气。一件书法作品,头尾相连,通篇一气。与太极之运动,一招一式,吐纳聚会,道理完全相同。因此,书法亦可补气,养气,亦可养身。所谓“练书法者长寿”也。
庄子有云:“人之生,气之聚也。聚则生,散则死。”所以,练习书法与练习太极的共同点,就是聚气、养气和运气。
所不同的是,太极动中求静,而书法则是静中求动。两者均为“一静一动”,动为阳,静为阴。其智慧就在于阴阳互补也。太极需要动中有静,动中求静,身动心不动。书法需要静中有动,静中求动,心动而身不动。两者都需要专心不二,集中精力去完成。
何谓书味?何谓好字?大概有这么几条标准:
好看、耐看有“味道”为第一条。有“味”的字是书法,无“味”的字只是文字。“有味”的字越看越好看,很耐看的原因是因为有“书味”、有“书意”,这种“书味”和“书意”是中国书法的灵魂和书法家的精神。
书法的“意味”,具体地说是反映在纸上的格调、情怀、趣味,甚至是胆略、气度等等。
一件好的书法作品,总能给人以或激荡,或平缓,或娴静,或雄强,或典雅,或宽博等等各种各样的感受。这些感受才是反映在黑白世界中给人产生赏心悦目的原因所在。
因为书法艺术能够给人这么多的赏心悦目的正能量,读者才会喜爱它,感受它,用它去激励人和愉悦人。古人所谓“清水出芙蓉”、“龙飞凤舞”、“龙跃天门”、“铁画银钩”、“重若崩云”、“轻如蝉翼”等等,这些既是对一件书法作品的评价,也是观者对一件书法作品的实际感受。
其二为高超的技能。技能又分为书家控笔的技能,水墨的技能和字法的技能。这些“技能”的综合,就是反映了“神、气、骨、肉、血”的水准。
这些“技能”构成了书法作品的难度和高度。
其三为选择内容。一件好的书法作品,一定要选择一个好的内容,甚至是特定的内容。内容的好坏有共性也有个性。共性的内容如“人寿年丰”、“天道酬勤”等。个性的内容要随时间、地点、人物的特点或需求而选定,而选词造句。如程十发先生书写的“粥天粥地”,我写的“粥家”二字、“玩物尚志”,还有诸如“婆婆妈妈”、“婺里看花”、“津津有味”等等。
罗丹说:“艺术就是感情”,一件好的书法作品,归根结底就是书家精神的产物。